當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劇組裏思詩打來的，他就走到外面去接電話了。

等他接完一個電話後，已經是他們幾個人從芮奶奶的房間裏一起出來時。

護工當時似乎對邵勇軍說了句，“今天的事，謝謝你。”

又對夏輕舟說：“平時的時候，老太太都很平靜，你不用內疚，今天的事，畢竟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從年前上海回來的路上，再到孤兒院的幾天幾夜裏，夏輕舟和高院長他們，確實沒有誰會主動提起她兒媳的事來。誰知道今天一提，就讓她情緒徹底失控呢？

夏輕舟拿房卡開門，進了玄關先把鞋子蹬掉，赤腳往臥室裏進去，在床上坐了下來。

看她面色沈沈，哈裏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很不好的事。

“輕舟姐？”

夏輕舟似乎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她擡起頭的時候，眼底還有著幾分慌神，“什麽？”

哈裏想了想，說她：“昨晚沒睡，你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昨晚和蘇嫻談事情談到半夜，又有何澤明找來談了堆莫名其妙的話，她的精神所以才會很差吧？

夏輕舟嗯了聲，起身往浴室裏走過去，腳步一頓，忽然淡淡地說：“哈裏，你等會兒再回家。”

哈裏楞了下，“哦。”

等她從浴室裏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哈裏正在沙發裏打電話，似乎還是思詩，他朝她看了看，小聲的說了句：“思詩在和我說今天的事。”

夏輕舟挑了挑下巴，指了指臥室，示意她要去睡一會兒。

哈裏點頭，繼續和那邊的思詩聊了起來。

說是補眠，可真正躺在床上的時候，仍是毫無半分的睡意。

她忽然想到件事,就給外面的哈裏發了條短信，＂明天記得回家裏把我去年買的球桿拿過來。＂

對於她的話，哈裏也沒有任何的疑問,就揚著聲音說：＂我知道了。＂

……

城市另一邊，剛回到了敏朗律師事務所的蘇嫻就在樓下看到了邵勇軍的警車。

她拎著包往他走了過去，喊了聲，“哥。”

邵勇軍將手頭的煙撚滅，把煙蒂往旁邊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彈了進去，擡頭看看她，問：“為什麽要接這個案子？”

他在問蘇嫻夏輕舟和廣告公司的事。

裏面牽扯多大，多覆雜，蘇嫻和他都心知肚明。

蘇嫻往樓上的窗戶看了眼，笑道：“上樓說吧。”

邵勇軍和她一起往樓上的事務所裏進去。

到了樓上，遇到的幾個同事都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顯然敏朗事務所在Z城開了多年，大家又都是老面孔，認識邵勇軍的人不少。

蘇嫻帶著他往自己的辦公室裏走了進去，扶著門問他：“要不要喝點兒什麽？”

邵勇軍搖頭，“不用。”

他從半路折到了這兒來，不是來喝東西的。

“告訴我，為什麽要接夏輕舟的這個案子。”他口氣中帶著幾分明顯的嚴肅。

蘇嫻拉開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來，順手將電腦開了，註意力都放在了電腦裏，神情語氣都說不出的平靜來：“因為想通過她和裴氏建立長久的合作關系。”

邵勇軍就直直的盯著她的臉，電腦屏上的光將她的臉映得有些白，他起身往桌前走了過去，雙手撐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又問：“蘇嫻，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相信？”

蘇嫻移著鼠標的手指僵了一僵，臉上卻半分異樣表情都沒有，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半點都沒有躲閃。

“哥，不然呢？我是事務所合夥人之一，為事務所拓展業務，尋找可靠的合作夥伴，不應該嗎？”

邵勇軍眉頭的川字更緊了起來，他根本完全不信她這套冠冕堂皇的理由。

“蘇嫻，推掉這個案子。”

蘇嫻皺眉，擡頭看著他，問：“為什麽？能和裴氏長久的合作，那是多大一筆別人求之不得的進賬嗎？你知道我們事務所一年連其他案子都不用接嗎？”

邵勇軍不聽她這些，“推掉！”

蘇嫻很堅持，“為什麽？就因為夏輕舟在A城的時候撒謊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果然這句話就將邵勇軍徹底惹毛，他的臉色都結了冰般，“能在警局裏面不改色撒謊的人，不是和殺手有關系就是她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蘇嫻的臉也冷了下來，她冷笑了一下，說：“邵勇軍，你知道不知道，自從楊慧死後，你真的很偏激！”

她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夏輕舟是個明星，她的一舉一動，都不過是先考慮自己的安全而已。這種事根本就無可厚非！你能強迫所有去了警察局裏的人，每個證人都向你們提供最真實的線索嗎？”

“你們的義務是保護民眾，而不是將所有人都推到風口浪尖的危險裏去！”

“蘇嫻！”

“邵勇軍！這個案子我接定了。”

“……好！好得很。”邵勇軍生氣地甩門離開。

蘇嫻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力氣，無力的跌進了椅子裏，她閉上眼，將椅子轉到了窗前，陽光明媚灑了一室，她卻只是覺得又疲憊又冷的厲害。

A城的那個案子，她通過某些人也有所了解，那個陸吉明是不是自殺，但警方講究證據確鑿。

所有的證據都在顯示著他是自殺而非他殺，而她卻知道，只是找不到更有力的證據，那其實就是起殺人滅口的謀殺案。

手法，太像七年前的那起案例。

可是，一個人是如何自殺將自己又那麽殘忍分屍的呢？

蘇嫻苦笑，事隔幾年，終於有些人又要沈不住氣了。

……

那是童年裏的最幸福的時光，夏輕舟明知自己在做夢，卻還是無法克制內心的向往。

她順著那條鵝卵石的小路，穿過謝了一地櫻花瓣的馬路往那幢記憶裏沒有改變一絲一毫的歐式別墅。

房子裏傳出了弟弟輕宇咯咯的笑聲，還有爺爺奶奶蒼老的聲音，喊著：“小宇，別亂跑，小心摔。”

緊接著是爸爸的朗朗笑聲，說：“別管他，男孩子就應該從小多摔摔！”

然後是媽媽溫柔似水的聲音，嗔怪道：“夏路琛，你眼裏心裏就只有你女兒，舟舟要是這麽跑，你早緊張的冷汗直流了！”

夏輕舟鼻子發酸，胸口沈重如被壓了什麽重物，窒息感之下是難以形容的痛不欲生。

但她還是推開了那扇並沒有關上的門，穿過玄關，往客廳裏走了進去。

一家人都在。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正繞著沙發在玩的輕宇，那時他不過七八歲的年齡。

奶奶正問爸爸，“舟舟什麽時候回來？你們也是，都說了S城也有很多好學校，你們倒好，偏要將她送到那麽遠的Z城去。這見一面，多不主方便。”

爸爸笑著回奶奶，“媽，你別怨我，這件事是舟舟自己的主意。她說自己已經十幾歲的大姑娘了，應該學會自立。”

爺爺正將輕宇用力抱起來，想要拋個高，被媽媽攔下，“爸！你都這麽大歲數了，別閃了腰。”

輕宇被舉起來，目光卻忽然往夏輕舟的方向落了過來，他驚喜萬分的喊：“姐姐！姐姐！你回來啦！”

緊接著就是一家人的噓寒問暖。

爸爸已經攬了她的肩頭，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幾圈，滿意欣慰的笑著，卻又有幾分心疼的道：“是不是給你的零用錢不夠花啊，怎麽瘦了這麽多？臉都沒有我巴掌大了！”他邊說邊拿起手心在她的臉前比劃了下。

夏輕舟一驚，眼裏已經有熱意湧了湧，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明顯是十幾年前的模樣。

小了兩個號，那是她十四歲有次請假回家的時候。

媽媽已經笑著說爸爸：“夏路琛，小姑娘長大了，那是自己愛美減肥呢！”她說完，已經往目光落在了夏輕舟的臉上，眼裏流過幾分驕傲，話卻是有點兒嚴厲的，“夏輕舟，你還小，別把心思精力花到亂七八糟的事上，知道嗎？”

夏輕舟那時候小並不知道媽媽的話是什麽意思，此時回想起來，難免有幾分好笑，“不會，我時間都是用來學習的。”

因為，她從小到大的願望就是……考上醫學院，然後憑著自己的本事來接管家族企業。

明明還是一家其樂融融的畫面，轉眼間，卻是噩耗傳來。

爺爺奶奶哭著暈過去醒來，醒來再暈過去，連話都說不出來。

夏輕舟被通知回家的時候，也是不能相信，為什麽？

明明她上個星期才和爸爸在視頻上聊天的，他當時還指著自己的頭抱怨道：“舟舟，爸爸老了呢！白頭發都出來了，你才高一啊，還沒找男朋友呢！爸爸怎麽就老了呢？”

夏輕舟在電腦另一邊笑得肚子都疼了，卻又不得不在他幽怨的神情來，安慰他。

“爸爸，你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媽媽她反正會很喜歡就對啦。”

她是花了半個小時才安撫好爸爸的，可是，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卻有人告訴她，爸爸媽媽去日本的飛機失事了。

整個飛機上數百人，全部死無全屍。

忽然奶奶再次醒來，瞪大眼睛往正手足無措的她瞪過來，隔著叔叔姑姑們，奶奶眼睛裏迸射出難以形容的恨來，冷冷地咬牙說：“都是你媽媽，是她害死了我兒子！你滾！滾出這個家，別讓我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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